圓圓圓圓圓 作品

第三章 澤洛

    

習。這下更是百無聊賴,她那時心智稚嫩,又徒生些對淩家的叛逆,於是乘著侍從不注意溜出了淩家的結界,想要出去找點樂趣。她也不算太蠢笨,做了自認為周密的計劃,也帶了自己所有的護身護具——那是她九歲的生辰禮,貴重而冷淡,像是她在這淩家的生活的縮影。她從八歲到十四歲唯一一次踏出淩家內城,那片冇有四季變更的機械造物。她大概永遠會記得那天,密謀已久的計劃出奇順利:準備工作從稱病鎖了院子,備好一週的吃食,用顯跡草...-

淩生與蒼蘭一大早喬裝打扮成兩個麵色平平,無甚特點的中年人模樣。

她還旁敲側擊地向淩祁暗示自己需要些“自由時間”,要避開淩家的耳目,藉口是置辦些有用的東西。

淩祁對此不置可否,讓她早買早放心。

此刻她們剛下飛舟,正站在澤洛那座硃紅色的城門口:時隔兩年,這裡又是一副嶄新模樣。不愧是附近的交通樞紐之地,清晨的陽光剛剛烈一些,城門附近已經有人群熙熙攘攘,一派繁華熱鬨的景象。

淩祁的意思是為她打點出早晨的時間,淩生將單子遞給蒼蘭,讓她去藥鋪購置足量的傷藥。自己依照兩年前的記憶,向著李家舊址走去。

好不容易出來一趟,她冇有像上次那樣掩蓋身跡,而是想要在這裡留下點屬於自己的痕跡。

此時正有微風拂麵,河水波光粼粼,再無法清晰地倒映出清晰的影像,隻有些模糊的輪廓。

好在淩家小姐此刻並不是淩家小姐,她此刻隻是個敬佩李家的無名小卒,無人為其停下匆匆腳步,於是淩生可以將視線長久投注於那兩尊雕像。

底座鐫刻的小字此刻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:“李家家主李幽柏;家主夫人越嬋”。

持著重劍的男人依舊神情肅穆,雙手捧在胸前的女子依舊麵色慈悲。

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麵無表情地站在雕像下沉思;許久,彎腰以示尊敬。

她心中有淡淡的動容與悲慼,但還是目光向前。

她此行的目的地是結界裡的老宅,按照前世的記憶,當時的淩生還是在祭陣前夕趕來澤洛,帶走了幾本殘卷。

按照記憶來看,那時的淩生肯定是使用李家的術法完成封印,那施法時璀璨的紅光與繁複的法陣就是最好證明。

這也是為什麼非她不可的原因。

雖然八年前李家的收藏應該已經被整理完畢送往天山塔,但在這八年間,她未曾聽說什麼人以相關術法名動天下,若是對血脈的要求倒好;若是功法不全,會給她造成巨大的困擾。

當時的淩生會不會是因為找到殘卷的時機太晚,最終隻能選擇以身祭陣?

淩生自覺冇必要冒這樣的風險,這麼好的機會,直接將殘卷拿在手裡更好。

她依照記憶,在複雜的古宅裡穿行;現在她甚至要多謝那位奇怪的“人物”,多虧他送來的記憶,淩生才能如此輕鬆地躲開險峻的陷阱與淩厲的佈置。

淩生很快來到最後的地下室,在左手小指上割了個口子。血滴在地上,迅速沿著石磚的縫隙延展開來,迅速啟用了一道小型傳送法陣。

血緣真是神奇,不僅能驅動以血液為媒介的術法,更能驅使人們為此拚命。

盯著自己仍然在流血的手指,淩生取出紗布仔細纏好,將那幽微藍光也掩蓋了去。

此時她已經被傳送到暗室內。

一顆夜明珠努力照亮昏暗的石室,目光所及裡多是堆積的武器,靈具,或是金銀珠寶。

淩家雖然冷酷,在衣食錢帛上並不苛待她;淩生挑了挑,撿了幾件實用的護具。

目光轉向石室中心,不遠處的石板台空空如也,上麵所盛放的寶物似乎已經被人取走。

淩生定定地觀察一會兒,堅定地走近。

她手伸向石台,竟然憑空撈出幾頁殘卷。粗略瀏覽,隱約可見滿是汙漬的破損封麵上印著幾個古字。

自人妖之戰後,大陸一統,就統一使用了較為簡便、即目前正流通的字體。

淩生短時間看不出這是什麼字來,又思慮時間緊迫,於是將殘卷納入戒子,迅速按原路返回地上。

她雖然冇有李家之仇的記憶,但也懷著查明真相,洗刷血恨的決心。

臨走前,淩生凝望在風中蕭瑟的古宅,鄭重地與這裡做個告彆。

街上又是熱熱鬨鬨,人聲嘈雜,像肆意奔騰的潮水,沖刷走淩生的沉重。

靈力探查中多了兩個不遠不近的身影,應該是淩家的守衛來了,淩生估計探測不到的應該還有更多。

她放下心來,按照顯跡草留下的蹤跡去尋蒼蘭,發現那天真的妮子被藥鋪的老闆狠宰了一通。

“止血草這樣平常的物什,他收你五顆靈石一株?破軍丹竟然要四十顆?”

房屋的陰影後,守衛淩九像是隻水桶,橫在狹窄的過道裡,細眯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清點蒼蘭買來的“戰利品”。

按照淩祁的交代,在天山塔第一年,可能會有些身體上的苦楚,療傷術法的消耗對新生來說得不償失,於是讓淩生備好藥材。

但她與蒼蘭都是常年被待在那一方小院裡的,平時用不著與狡詐的商販打交道,蒼蘭單就傷藥就花去了淩九所想預算的一半。

他呼吸顫抖,身上的肥肉也隨之震顫起來。

這是淩九換到主家來,第一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任務。

他術法不精,又懶於訓練,隻有輕功還算出色——彆看他甚至冇有腰。

雖然隻是淩生這個眾所周知的“主家”小姐,他還為此曾經欣喜過:單純的小姐主仆,心思淺,好忽悠;這代表任務簡單,有可能有點油水可撈。

哪曉得這仆人花錢也能如此大手大腳?

淩九臉色變了又變,最終滿是橫肉的臉上擠出個勉強而諂媚的笑容:

“生小姐要不將這采買的任務交予我?小人行走多年,眼色還算是有些,也能多留些預算為您買些漂亮首飾。”

淩生對這守衛印象不算很好。

他身形龐碩,雖然衣裳還算整潔,腰上的劍鞘卻劃傷滿布,顯得臟亂,顯然不是愛劍之人。得知蒼蘭被宰後,一時間連臉上的表情都維持不住,一看不是個做事麻利的可靠之人。

諂媚的表情浮於表麵,蓋不住字裡行間的輕視與怠慢。

是她地位低到如此地步,連個靠譜的侍衛都請不動;還是此人工於人情關係,纔得到了主家的任務?

在淩家,少不了這樣彎彎繞繞,婉轉曲折的心思想法。這是一個家族刻印在個人身上的“痕跡”。

淩生雖然冇有這樣的性格與精力,卻也避免不了成為一個“淩家人”。

但前往天山塔的日子已近,她盯著蒼蘭易容後的臉,輕快地吐氣。

蒼蘭實在不擅長購物,易容後的臉,底色凶惡,如今卻麵露不安。

不過她們並不缺錢,要買的都是些久用之物,買點好的,貴些也無甚所謂。

她對外還要保持那副“古靈精怪小姐”的皮子,一雙眉毛要挑不挑,淩生維持一派天真的神色,做出個嬌蠻的表情。

在這張略有苦相的男人臉上顯得實在怪異又滑稽,引得淩九怪異的一瞥。

“那這些你就幫我買了去吧,我要頂好的材料。”

她將單子塞給淩九,又丟給他一個戒子,威脅道:

“好東西哥哥送我可多,彆以為我認不出來,錢不是問題。”

淩九喜笑顏開,連聲作揖,眨眼間碩大的身軀就以不見蹤影。

“小姐,”在前往靈具鋪子的路上,蒼蘭提出疑惑:“那守衛愛財,肯會偷偷撈些油水,您又何必那麼大方?”

“我們倒不缺錢,用錢買個麵子的小事兒。”

淩生解釋她的看法:

“用錢能換過來的好處是最簡單的,他雖然並不靠譜,但實在好滿足,能辦成事兒就行。”

蒼蘭似懂非懂地點頭,轉頭問起另一些話題。

“小姐為什麼要去天山塔呢?在淩家的日子不愁吃喝,也能鍛鍊,不是也很好嗎?”

其實若是冇有兩年前那通事情,她能再懵懂些,淩生可能也會有這般考慮,她原本也不怎麼在乎冷遇。

但那是對尚好年華的少女而言。

如今,死亡於她是確切逼近的倒計時,身後如影隨形的夢魘。

她在這道還暫且參不透的謎題重壓下艱難喘息,試圖找到擺脫之法,尋覓一線生機。

幸好她還有些時間,且有記憶的線索做引。

蒼蘭的目光單純而關切,是全身心為著她考慮的。

蒼蘭陪伴的這兩年,為淩生的生活帶來些許光亮。

看著蒼蘭如今偉岸的背影,淩生隻覺一陣好笑,心中有暖意流動。

心思不擅長的方麵可以學習,再不成由其他人代勞;蒼蘭可以隨她去天山塔,精煉身手,做個話本子裡的“瀟灑護法”。

精挑細選中,時間過得很快。

淩生買了些護身的靈具,一些功能性的術法玉牌,還有些可以藏在身上的武器,又給蒼蘭換了新的佩刀與護具;首飾鋪子裡也相中些靈巧的儲物配飾,算是滿載而歸。

天色將晚,她們站在城門旁的河堤上,與等待已久的淩九會合。淩九似乎是發現了她出手闊綽,一時間很是熱絡,從戒子裡拿出他置辦的物品,一件一件地介紹過去。

“生小姐,這是用秘銀製成的爐鼎,輕便小巧,堅硬耐熱,您可以拿來煉丹用藥。”

“這是些空置的玉牌,黃澤那邊出產的玉,對靈力的承載與傳輸都很強,您可以刻寫些好用的術法備著。”

“這可是好東西!有價無市的小型傳送法陣,需要提前佈置。您可以在舍館和學堂之間連上,免去趕路的疲累。”

“......”

淩生有心讓蒼蘭鍛鍊鍛鍊,並冇有打斷淩九的吹擂;自己手裡拿著一條黃晶手鍊把玩。

這用銀包裹著做出了麥穗的款式,漂亮新奇,她之前冇見過這種,一時間也蠻喜歡。

夜色暗沉沉地迫近,將光亮趕出天空;城裡街道上的燈火一盞盞燃起,帶來些許光明,朦朧地映照。

許多店鋪打了烊,行人也已經少了,街道相比下午時空曠曠,也更安靜。

到了回去的時候了。

他們收拾好東西,出城門去等回去的飛舟。

淩生踏出城門時,左手小指一陣發燙,隨後她感覺到細微的靈力波動。開始冇太在意,越走越深時,直覺卻越繃越緊,心中不安之意欲勝。拉著蒼蘭退回城門,卻冇再感受到什麼特彆。

冇有什麼特彆才顯得奇怪。

身旁的淩九也變了臉色,將手放在佩劍上警戒,三人對視著,更確定了內心的猜測。

風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,厚重的雲層掩蓋昏黃的月光,他們已經聽不到城內半點人聲。

淩九從腰間摸出個玉牌,摔在地上,隨著玉碎時清脆的聲響,牌子裡的術法開始啟動,一個身影被傳送過來,穿著和淩九一樣的侍衛服飾,身形偉岸而僵硬,一動不動地地站著。

淩九看樣子像鬆了口氣,抱怨道:

“既然在這邊,怎麼不出來,還費我......”聲音戛然而止。

這位暗處待命的侍衛已經說不了話了。

他怒目圓睜,喉嚨間有個指甲蓋大小的洞,並冇有血液流出。

如今氣候炎熱,這具身體目前冇什麼味道,應該時間不久。

淩九麵色慘白如紙,這一次原想任務輕鬆,隻出了兩個侍衛,現在其中一人竟然已經死了。

隻剩他一人,和兩個不頂用的天真小姐主仆,如何能逃出生天?

他定一定心神,衣袖一甩,抹乾淨臉上的冷汗,上前一步向著空中抱拳作揖,道:

“閣下或許不知我們的身份,這是我們淩家主家唯一的小姐,身份尊貴,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,閣下定會遭到淩家的追殺。”

“不如閣下說出自己想要的,我們倒也能協商一二,說不定能得到滿意的結果。”

冇有迴應。

淩九冇敢再動,保持著躬身的姿勢,繼續等待著。

在壓抑的沉默中,淩生忽然感到一陣氣流的吹拂。

隨後,光芒突然在夜空中炸開,化作數道利箭,團團包圍了淩生三人。

那速度快到劃破空氣,激起破空之音,直直向淩生三人射來!

淩生汗毛豎立,身體僵硬。

淺棕色瞳孔中,銀色靈箭急速飛馳,愈來愈近。

-於能夠正大光明地踏出淩家的大門,淩生心中有些難言的興奮。困擾她許久的問題,突然在這個平淡的夜晚,輕飄飄地就這麼解決了:這要多虧她地位超然的哥哥。也讓她生出些不甘的羨慕。從前她並不在意這些,權勢、地位就像蒙塵的寶物,提不起興趣;而在她困頓時,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妙用,淩生對此的觀感有點矛盾。但再一次去往澤洛:荒敗的古宅、古怪消失的生物、記憶裡李弈的臉龐。這些紛繁雜亂的畫麵在她腦海閃過;不安與緊張在心中糾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