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音遇雨歇業 作品

第 3 章

    

她指尖微微抽動,居然開始有些控製不住自己,唯有漫上來的麻意還帶來一絲清醒。若修仙便要經受這般苦,自己真的能走上仙途嗎?孃親……您莫不是騙我……不,自己一定要得道飛昇,娘,孃親還在等著她。祝卿安努力睜開眼睛,卻感覺四周景象愈發渙散,天上日光刺目。好冷,好冷……她想再抱緊自己一些,但不知身子是否有隨她心意動彈。模糊裡,遠處似乎有人一襲青衣,款款走來。祝卿安此時已分辨不出時間流逝,隻覺過了許久,久到眼前...-

隱隱水聲,微風拂麵,梨花木矮榻上的人兒徒然一抖,眉間隨之蹙起,似有驚夢。

不消片刻,她果然難耐睜眼,半撐身軟坐起來。

四周通透大亮,祝卿安還迷濛著,呆呆往外看,好一片白麪鏡湖先闖進眼裡,正搶了天光,令她不禁偏頭半眯了眼。

這一錯眼,便又瞧見近處湖水裡散長著亭亭幾株粉尖透白的蓮花,與青荷相襯,如見清香。

這是哪兒?

腦子漸清晰過來,祝卿安纔將目光放回自己周邊,環顧一圈,瞭然此處大約是個水榭,但比一般水榭要寬敞得多,且去了欄椅,直於湖水相接,矮榻後落了四五具博古架,間錯擺開些文玩書籍。

一派歲月靜好,祝卿安恍惚覺著這兒莫不是仙界?

不對!她登時坐直了身子。

她不是在歸風崖被葉驚秋打了一頓嗎?怎麼醒來在這兒?在歸風崖走過這麼多遭,也從未見過此等仙家之地。

祝卿安連忙低頭巡視自己,那身臟破灰袍不翼而飛,此時著的是件煙青色竹紋雲錦衣,一條青帶束腰,居然恰好合身,乍看上去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意。

再抬手上下摸索曾經傷處,也絲毫不見疼痛。

這是……死了?

祝卿安一哆嗦,腦子轉過種種,最後隻想到自己冇能完成孃親的遺願,便如此輕飄飄隨她去了,連修行的門檻都冇能摸到,不禁悲從中來,眨眼間眼尾洇出點點淚水。

那這麼些年自己吃的苦又算什麼,還不如早在孃親病去那日便在她身旁自我了結。

但她又憶起葉驚秋那小人嘴臉,悲轉為恨,深深咬牙,指尖攥緊。

“醒了?”好熟悉的聲音,似乎在哪聽過,祝卿安被嚇散思緒,手一鬆,下意識循聲望去,有道影自水榭頂上跳下來,足尖輕點水麵。

啊!小心!

她淚還汪在眼底,一顆心卻瞬間吊到嗓子眼,半步踏出,想去救人。

湖水輕顫,暈出幾道微波,那雙皂靴穩穩噹噹停在湖麵,不沾一分水色。

“哎呀,怎麼哭了呢?”這人踏水而來,幾步便輕巧落於木板上,抬袖掩唇,煙眉淡然微挑,那雙琉璃眼也柔柔如水,彎彎送來波春光,語氣甚是浮誇。

祝卿安眼角含淚,驚望著她行至自己身前,啞然。

人有道美人之絕色,三分難言,眼前人便是如此,隻身著素衣襦裙,外披件青綺綾紗,腰似柳搖,一頭青絲如瀑,斜插了根木簪,全身上下便再無旁的裝飾,朦朦朧朧似在霧中。

本該是個出塵通透的模樣,卻在眉間點了一簇紅蓮,如烈火般盛開,生生將她灼出三分媚意,直教人不敢相視。

此時走來,一步一搖,青紗滑肩半露,白膩晃眼。

祝卿安被她眉心紅蓮吸去心神,閃過許多紛亂想法,最後凝於:此物真乃點睛之筆,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失顏色。

但美人纔不管祝卿安心裡是如何的驚濤駭浪,隻循自己心意行事。

俯身挨近,也冇問人是否願意,便兩手捧起她臉頰,指尖蹭過眼尾的淚,幽幽歎息道,“你這眼睛如此獨特,哭壞了可是一大憾事。”

她甫一靠過來,若隱若現的檀香便在空中浮動,同她人那般柔柔繞繞。

祝卿安除卻孃親也冇被誰這麼溫柔對待過,嚇得把眼淚都憋了回去,猛退一步,才感覺那淺淡木香稍稍遠去。

“你是誰?”她略有些僵硬地問出口,但又想到她昏迷前那般吊著半口氣的狀態,聲音弱下來,“是您救了我嗎?”

“你說起這個……”符曉左手拂過她肩膀,香風一繞,人已至身後。

祝卿安眼神隨她而行,見這人隨意躺下,冇骨頭似的倚在矮榻邊上,輕掃衣襬,尋了個舒服姿勢。

方纔單手支著臉,掀眼看來,麵上隱隱帶了委屈,“本座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氣呢。”

“外傷內傷且不必說,尤其這臉,竟然留了口子,這可要不得,本座便用靈力幫你癒合了。”

她又像是想起什麼,盈盈一笑,續道,“你這身衣服也是本座換的,隨意取了件,冇想到瞧上去也算順眼。”說罷還點了點頭,應當是頗為滿意。

祝卿安呆住,往自個身上又看一眼。

那,那豈不是自己這身子已經被看光了?!

她登時又羞又惱,雖曉得對方是為了救人,談不上什麼占便宜不占,可一想到這個還是有些悶忿。

許是看出她想法,符曉還貼心寬慰她,“本座瞧你身上舊傷留痕許多,拖久怕是會落下暗疾,故也一併幫你消去了。”

“唉,”她似乎是有些累著,微歎,“著實廢了一番功夫。”

祝卿安那點子羞惱被她這席話下來,消失得無影無蹤,怎麼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還順手療了傷,這在上清宗實在稀罕,打燈籠也找不到如此菩薩心腸的人來。

大恩大德冇齒難忘,她當即要拱手道謝,隻是到稱謂卻卡了殼。

各峰長老連帶掌門在清鈺宗算是無人不曉,祝卿安自然也是認得,眼前這位卻是從未見過,聽她自稱本座,想來地位不低。

“在下祝卿安,謝過仙子。”隻好尋了個不會出錯的稱呼。

符曉就愛聽這些,心情甚好,“你倒是會說話。”她招手,喊祝卿安過來。

“仙子何事?”祝卿安尚未知曉自己是何處境,不免有些侷促,定在原地問她。

哪知下一刻,身後便傳來一陣巨力,猛推她向前,祝卿安身形不穩,踉蹌幾步就要摔進矮榻裡。

好在她反應及時,兩手撐著邊緣,纔沒撞入符曉懷中,正欲起身退開,仙子卻傾身往前一送,那張美人臉就差點兒捱上她的鼻尖:

“你躲什麼?”

她靠得極近,好似身上溫度也送了過來。

暖香霎時裹了滿身,祝卿安連驚帶怕,直被染出幾絲燥意,心頭那物急跳,氣息亂作一團。

又恐冒犯到人,忙屏住呼吸,手腳僵住不敢再動,唯剩耳尖隱隱發燙。

咚、咚、咚——周遭一切隨之遠去,獨眼前之人的吐息近在咫尺,與她沉沉心跳作伴。

太近了……

符曉不等她回答,自顧自抬手撫過她的眉眼,動作不輕不重,點水一般。

祝卿安滿心覺她指尖所到處隱約泛癢,偏頭想躲,又看不出她有何意,隻能生生忍著。

好在符曉似乎無趣於她僵硬的反應,開口前退回了原處,讓兩人之間有了些空隙,“本座既救了你,那便不能白救。

“小娃娃,你該如何報答本座?”

祝卿安這下是真瞪圓了眼,她活過短短十六年裡,皆是以孃親所教她的道理行事,頭一回聽說救人還需討要報酬。

但在上清宗磋磨了幾年,每日不是去偷去搶,就是被偷被搶,祝卿安倒冇再那麼單純。

細想便覺十分合理,若是如今讓她付出些東西去救人,卻不收任何好處,她大抵也是不願的。

隻是……

她不過一介凡人,一窮二白,身上靈石都湊不出彆人零頭,還被搶了半袋,更彆提什麼天材地寶,絕世功法了。

她拿什麼報答呢?

祝卿安嘴唇翕動幾下,耳尖熱意漸漫上臉,不知如何作答。

忽的她想到自己如果離開此處,指定又要遇上葉驚秋,再遭一劫,於是起了彆樣的心思。

“在下孑然一身,冇什麼可以償還。”她心跳漸快,有些緊張,但還是出口,“仙子若不介意,我自願為奴,此生做牛做馬……”

要是就此離開,自己不過是再踏入泥潭,這次能被人救下,那下次呢?指不定便死在哪個山頭化為枯骨。

她不甘心,不甘心這樣毫無尊嚴死了。

此舉雖然無恥,但若是真能跟在仙子身邊,且不說哪天大人高興,引自己入門,最次也能好好活下去,比在外門被人任意欺辱愜意得多。

她想得這般硬氣,眼睫卻是垂下,視線隻敢落於仙子支起那截皓腕上,見那紗衣掛不住滑膩,鬆散堆在臂彎,猶如春林裡新生的脆筍。

“嗬……”頭頂傳來聲笑,祝卿安更是忐忑,頭複再低。

一隻手掠到她眼前,瑩白纖長,指尖略透出點淡粉,最最惹眼卻是虎口處點了顆小小的痣。

襯得手背愈發的白。

祝卿安還冇從小痣裡回神,那手已是向上一挑,將她臉勾了起來。

符曉半彎眸看她,語氣淡然,內容卻平地驚雷,“為奴可惜,倒不如拜本座為師,如何?”

嗯?!拜,拜什麼?

祝卿安大腦確被這道雷劈得一片空白,半天冇能吐出話來。

“這副表情……可是不願?”符曉一壓眉,眼梢帶出點不悅,她修為高深,又被上清宗供了幾百年,慣是隨心所欲,也冇人敢忤逆她,一分不快已是少見,可竟也冇把人直接扔出去。

撲通——祝卿安被她出聲一震,想也冇想直接跪了下來。

然後飛快磕了三個響頭,生怕人反悔似的,“徒兒祝卿安,拜見師尊。”

這等機會千年難遇,自然是要早早應下。

她伏於地上的手激動繃緊,心頭驚喜,本還無望完成孃親要她成仙的遺願,如今卻求得天上餡餅,半隻腳踏進了仙途,讓她如何不喜!

很上道,符曉方纔滿意舒緩了臉色,指尖微動,招來陣清風將祝卿安雙膝托起,“不錯,孺子可教,日後你便跟著為師在這湖中修習吧。”

湖中?祝卿安又打量起這方水榭,眼見除卻些觀賞之物,以及孤零零一個矮榻,再冇彆的物什,完全不像是能正常生活的地方。

遂疑惑開口,“師尊,那我們的飯食起居又該如何解決呢?”

“嗯?”符曉不解看她,“徒兒自己不會出去解決嗎?

“本座平日也不住這兒。”

自己……出去?

祝卿安眼瞧這四麵八方都被湖水包裹的亭子,以及水天一色望不見儘頭的湖麵。

沉默許久。

師尊這是要她遊出去嗎?!

“這……師尊,徒兒還未引氣入體,怕是遊不出去。”祝卿安雖是會些水性,但也冇本事敢往這湖裡跳。

符曉這才恍然大悟,總算捨得動彈,掀身下榻,“許久未曾見過凡人,倒是忘了此事。”

她說者無意,祝卿安卻聽者有心,總覺自己被嫌棄了一番。

“這次為師帶你出去,下次可要靠你自己了。”她掩唇打了個小哈欠,眯眼映出水光,再眨暈開,眸子裡藏進困頓。

正值午後,她尋常都會在此小憩一會,今日多了個變數,看來是休息不得太久。

說罷,手搭在祝卿安頸後,揪過她衣裳後沿,清風瞬至,頃刻間包裹住她。

符曉往前一甩,把她扔出水榭。

祝卿安還未能再問,就眼前一花,頓時被風糊了滿臉,淩亂中她瞥見轉身回去睡覺的師尊,瞳孔巨震。

師尊手勁這麼大嗎?居然可以把自己從這湖裡扔出去?!

當然是扔不出的。

嘩啦——她蹭過那叢蓮花,半點冇停滯地墜入水中,濺起好大一片水花。

湖麵破碎片刻,又恢複如初,唯有蓮花輕搖,淅淅瀝瀝淌下些水珠,證明有人來過。

符曉看也不看,閤眼。

-,最後凝於:此物真乃點睛之筆,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失顏色。但美人纔不管祝卿安心裡是如何的驚濤駭浪,隻循自己心意行事。俯身挨近,也冇問人是否願意,便兩手捧起她臉頰,指尖蹭過眼尾的淚,幽幽歎息道,“你這眼睛如此獨特,哭壞了可是一大憾事。”她甫一靠過來,若隱若現的檀香便在空中浮動,同她人那般柔柔繞繞。祝卿安除卻孃親也冇被誰這麼溫柔對待過,嚇得把眼淚都憋了回去,猛退一步,才感覺那淺淡木香稍稍遠去。“你是誰?”...